第二章 出生在紫帐皇宫中的公主
「地上的行商将金长翼尾雀装在用金子，宝石，珍珠作饰的笼子里，她唱了一支歌，圣城的王就醉了。」
女人并没有唱歌，王只是看了她一眼。
足足有两层楼高的纯金打造的鸟笼，半透明的雪绸从弧线优美的穹顶垂到地上。哪怕鸟笼本身已是一件稀世的珍品，与那笼中的鸟儿相比，一切都变得黯然失色。
她坐在笼中金樨木的树梢上，全身赤裸，比阳光还要夺目的金发仿佛最名贵的丝绸遮蔽她那羞涩的娇躯。
王看到她碧绿的眼眸，不顾仪态地走下王座。进贡的官员为迫不及待的王打开黄金雕刻的锁具。
尤瑟走到树下，从树梢垂下的雪白的纤足因他的靠近而微微的颤抖。
他双手捧起那双完美的没有一丝瑕疵的艺术品，这只能是天神遗落人间的珍宝。
“请允许我亲吻你的脚尖。”
皇帝浑浊的眼睛仿佛被这绝世的光芒照耀而重新焕发出青春与生命力。
一个月之后，皇后被以需要静养为名送到数百里之外的行宫，一同被送走的还有刚刚满月的小皇子。
不到三个月，尤瑟宣布废黜克洛纽特，改立新后，朝野上下一片哗然。
大臣纷纷上书劝阻皇帝这个近乎疯狂的决定，在讨伐叛乱的战争中，毕竟费奥纳的长枪让所有人不寒而栗。
“倘若北境那帮野蛮人敢反抗，就让他们尝尝圆桌武士的厉害！”
“好不容易将他们赶回冰天雪地，难道还要留着费奥纳的女人躺在我旁边吗？”
可那个金发女人只是个低贱的奴隶！ 是个哑巴！
说出这句话的贵族最后看到的，是自己失去头颅的身体。
“当她成为皇后，就是奥迪那帝国最尊贵的女人。”尤瑟若无其事擦干剑上的血迹，收剑入鞘。
“不要再让我听到奴隶这两个字。”他冷冷说道。
空阔的议事厅里只有衣料瑟瑟发抖的摩擦，再也没有一丝反对的声音。
新皇后不会说话，也没有人知道她的名字，就连将她买下的行商也不知道。
因为拥有绝世的容貌，所以连天神都惧怕她的完美，夺去了她妙曼的嗓音。
她那细腻的皮肤只有天上仙女织就的丝绸才能与之媲美。
哪怕人间最名贵的绸缎，都会因为羞愧难当而从她的身上滑落。
皇帝请来最有名的诗人来为皇后写下颂扬她美貌的篇章，那诗人跪下请求国王的宽恕，他穷尽世间一切美好的词汇也描述不出皇后容貌的千万分之一。皇帝哈哈大笑，用堆成小山的珠宝奖励诗人的诚实。
五年之后，一位金发碧瞳的公主出生在紫金幔帐的皇宫中，尤瑟下令为公主出生举国狂欢十日十夜。
该为她取个什么样的名字呢？
尤瑟抱着女儿苦思冥想，他寻遍典籍，却发现地上一切凡俗的名字都无法与怀中的公主相配。
她是天神给自己的恩赐，最圣洁神性的化身。
她就是降临圣城的女神！
所以奥迪那帝国最尊贵的公主，没有姓氏，没有名字。
只有用神谕命名的名号，SABER
还有人记得那位远离王城的皇子吗？
同样的血脉，为什么一个被捧在天际的云端，一个却落到地上的泥沼呢？
人们嗤笑麦亚特总督的府邸里有一个发了疯的女人，她天天妄想自己是皇后，她的儿子是皇子。
“她们怎么能够和你相提并论呢？我的孩子。”即便被剥夺了后位，克洛维特依然固执地坚持着自己最后的骄傲与尊严。“黄头发就是她们一辈子甩不掉的卑贱标志。”
她双手捧起儿子的小脸，爱怜地说道。“你看看你看看，乌黑的头发，金色的眼睛，和殿下一模一样的，这才是纯正皇室血统的模样。你要记住自己的身份，迪卢木多·奥迪那，帝国的皇太子！”
五岁的小男孩望着妈妈，她的双手因为一年到头不停歇的劳作而裂开了无数渗血的口子，她脸上的皮肤与庄园里其他农妇一样粗糙。迪卢木多见过总督夫人，她的手与妈妈完全不同，比牛奶还要细腻。
“那么妈妈，为什么我们要住在这里？不去和父亲一起生活呢？”传说圣城的皇帝，他的父亲住在黄金的宫殿里。可自己和妈妈只有一间没有烟囱的屋子，泥糊的墙壁被炉灶冒出的烟熏得黑黑的，到下雨天就有无数水蟑螂从屋角各个缝隙爬出来。
“嘘嘘！我的孩子，不要抱怨。”她温柔而又坚定地制止了儿子的疑问。“我们现在的处境已经很好了。你出生不久妈妈就被放逐到坍塌了的行宫，废墟变成了狼群的巢穴。夜夜饥寒交迫，担惊受怕，日子几乎过不下去。不过那时你还太小，什么都不记得。现在我们有了住的地方，还能吃上饱饭。等你过了五岁生日，总督先生会送来纸张和羽毛笔，到时候我会教你书写和阅读。外公也会派人来教你剑术。没什么好担心的，总有一天你会回到属于你的地方，我们要为那天做好准备才行。”
小男孩轻轻握着妈妈布满老茧的手，清澈的眼睛比同龄的孩子多了几分成熟。“妈妈，父亲是不是很恨我，才会让你过这样的生活？”
“是天上的神爱我们，他为了让我们更加坚强无畏，才赐予这些遭遇与磨难。”克洛纽特笑着对儿子说道，眼角饱经沧桑的皱纹也无损她的勇气和美貌。
小迪卢木多懂事的点点头，他亲了亲妈妈的脸颊。“总督府要开十天的庆祝宴会，厨房人手不够，帕特大叔让我去帮忙，事后给我十个铜子儿，如果有宴会剩下的食物我还可以带回家。”
“去吧。”她笑着亲吻儿子的眼角。
直到目送儿子走出门外，克洛纽特才转身忙起自己的活计来。宴会需要大量干净的布，她和其他女人必须将它们全部都洗的一层不染。还要做黄油和奶酪，喂猪和鸡，挤牛奶。在男人们都去总督府里帮忙时，庄园里喂马和洗马槽的工作也要交给她们。
“克维儿！出来磨麦子了，今晚府邸里要做面包！”一个大嗓门的农妇在窗口朝里吼道。
“好的，请稍等。”克洛纽特整理了身上的围裙，又拢了拢鬓发后才走出屋外。
外面的女人们看着她窃窃私语。“天哪，她难道真的以为自己是皇后吗？”
“听说她以前也阔过，但是老公不要她了。”
“真可怜，她还维持着那点狗屎一样的自尊等着她男人再看她一眼呢。”
“唉呀你说话真粗俗，哈哈哈哈！”
你为什么要忍受到这样的地步呢？我的女儿.....
她想起父亲望着自己痛苦的眼神。
因为我不希望你们为了那个无情无义的男人再次血流成河。我的迪卢木多，他是殿下唯一的儿子，皇位总有一天会是他的！
当康马克·麦亚特总督告诉她，诞生在王城里的是位公主时，她重重松了一口气。
“天神会保佑您的慷慨与仁慈。”三年前这位行省总督收留了她和迪卢木多，并给了她们一间屋子和一块不大的田地。
“恕我无礼，为什么您与陛下不住到我的府邸呢？虽然不能与皇宫相提并论，不过总比庄园里强上不少。”
“您肯收留我们已是感激不敬。如果再进一步，不但对您的名誉有不利影响，还会替您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她是奥迪那帝国未来的皇太后，一举一动都不能给后人留下诟病的机会。她只需要静静等待那个时刻的到来，无需焦躁。
可是在迪卢木多十四岁那年，却等到了一个对她来说无异于天崩地裂的噩耗。
皇帝尤瑟一意孤行力排众议，正式决定将公主SABER钦定为皇位继承人！
“乱套了！全乱套了！！！”
“女人当皇帝简直闻所未闻！！！”
“只有那些野蛮未开化的部落才有女王！我们要当原始人吗？”
“神啊请给你迷途的子民指示吧！我们到底该怎么办？”
一波又一波反对的浪潮被尤瑟以最残酷的方式镇压。一切胆敢提出质疑的贵族与元老们被士兵从高耸的城墙上扔下去，不肯给予公主祝福的神官被活活烧死，议事厅前那宽阔的台阶上几乎每一个缝隙都浸透了反对者的鲜血。
“我还要为公主殿下修一座举世无双的宫殿，好让后世的人们也能瞻仰今日SABER的神圣与奇迹！”
各国的设计师争先恐后献上自己精心设计的图纸。
尤瑟在公主十岁生日那天，征集十万人开始修筑那金碧辉煌的宫殿。
朝野上下高呼吾皇圣明。
妖女！妖女！！！
那两个女人是天神派来毁灭我们国家的吗？！
人们流着眼泪对上天无声的哭诉。老母亲失去儿子，妻子失去丈夫，孩子失去父亲。
国内几乎家家都有成年的男子被征召去做苦役。田地里的重活被女人们咬着牙扛下来，然而更多的农田依然被荒芜，数不清，听不尽的怨声载道。
“我不能再容忍那个疯子为所欲为了！”隐忍多年的女人眼中迸出血色的憎恨与报复。
“没有人能再容忍下去！”芬恩的眼睛变得比极北的冰锋还要冷酷。
圣城中的公主殿下却对外面的一切毫不知情。她仍然是阳光照耀下的最幸福的少女。
最出色的歌者在花园中为她伴唱，美貌的侍女们众星捧月般簇拥着她。
国内最著名的学者教授她文法与写作，伟大的哲学家为她传道授业。
当学习累了的时候，侍女会为她呈上用银碗盛着的玫瑰露。
然后在开满桃红小花的柳下睡个午觉。
醒来后，她用洒在裙裾上的落英编织一个漂亮的花环。
“妈妈，这是我为您编的花环。”
SABER有着和皇后一样灿烂的金发，雪白的皮肤，以及皇后没有的健全的声音。
世上再也没有如公主一般完美的少女了，她的美貌，智慧与仁德只有伊南娜女神方能与之媲美。
后世的人们会为不能亲眼目睹她今日的光彩而黯然落泪。
歌颂她的诗人们这样赞叹到。
皇后温柔地将女儿搂在怀里。
雄伟的宫殿在她目所能及的地方加紧修筑，皇帝已经将SABER的名号正式刻在万神殿的列王柱上。
对于丈夫那如同宗教信徒般狂热的爱，她只能无能为力地接受。
这个依偎在妈妈温暖的怀抱中几乎拥有天下的少女，
对于那酝酿在帝国风雨飘摇中的剧变，一无所知。
第二章·完
